当我们谈登山时，我们谈些什么——2012年河北蔚县摆宴坨自助游攻略

 （摆宴坨日出 作者：黑白灰）

　　村上春树是当世了不起的作家，作品影响全球。世人眼里，作家总是跟书房，苦思，烟斗，熬夜等亚健康的生活方式有关。直到他的《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问世，人们才知道，今年已六十多岁的村上春树先生竟然是一位长跑健将，"唯有四分之一个世纪里日日坚持跑步的所见所闻、所惑所思最是真真切切"。他自称为"跑者"，以业余运动员的身份，参加马拉松，甚至铁人三项等体能极限运动赛事，而又丝毫不影响他"作者"的身份，一边跑步，一边完成了《挪威的森林》、《1Q84》等当代名著。使人们不得不重新审视"文弱书生"和"运动健将"这两者的矛盾和统一。
　　事实上，无论是名作家还是普通人，运动都应该是生活的一部分，并且是生命中充满快感的一部分--特别是当某项运动同时包涵了旅游的逸兴，比如说：登山--没有什么比登山更加让我迷恋的运动了，它亲近自然，它有神秘气质，它要求你挑战自我，它让你遇到风景，它是体育运动但又不以竞技为目的，它增近人与人之间的友情。所以当大牛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去爬摆宴坨时，我甚至还没搞清楚摆宴坨在哪里，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遭遇飞狐陉
　　太行山脉苍苍茫茫在华北平原上南北纵贯一千五百里，靠近北京的河北省蔚县和涞源两县，太行群峰耸峙，而峰峦之间，有许多海拔超过2000米且又宽阔平坦的山梁，形成大片大片的亚高山草甸，这些小型的草原，被称为"甸子梁"，它们以四个方位划分为：东甸子梁，主峰茶山海拔2524米，是河北省除了小五台山之外的另一处驴友圣地；南甸子梁，已被蔚县开发成"空中花园"风景区；西甸子梁，是涞源县开发的"空中草原"风景区；而北甸子梁，就是摆宴坨，是最冷门的一片亚高山草甸，从来没有游客涉足，甚至热爱登山的驴友都很少来这一片山区。致力"太行山径踏查"的大牛两年前的秋天由南至北穿越摆宴坨，这次，他要带领我们十余人和一只叫做"丫头"的小狗，在仲夏时节重践这条路线。
　　在车上，大牛给我们讲他上次穿越的故事，以及摆宴陀的地理位置。我们的车从北京出发，已驰过蔚县，转向南。行数十里，视野突然收缩，道路把我们的车吸进一条峡谷，两崖峭立，一线微通，道路弯延蛇行，绵绵不绝。峰尖如列矛阵，石壁如斧削，忽然谷中有石柱孤立参天，又见峰嶂间有天然石桥。如此险要的道路，奇峻的风景，这是到了哪里？正在狐疑中，突然见一处石壁上写了"飞狐峪"三个大字，不由大叫道："莫非这条路就是'飞狐陉'？"大牛说："没错，这里就是'太行八陉'之一的飞狐陉。"
　　大行山脉南北纵贯隔开晋冀两省，但有一些东西走向的横谷切开山脉，这些横谷被称为"陉"，是古时征战、商旅的交通要道，"太行八陉"，是太行山东西走向的八条道路，全部都是两、三千年以上的古道，不知道有多少历史是由这些道路写成的。飞狐陉是太行八陉的第六陉，涞源古称飞狐郡，就是因为它扼守飞狐陉西口，因此得名。古人云：踞飞狐，扼吭拊背，进逼幽、燕，最胜之地也。

（飞狐奇峰 作者：佚名）

骡切崖大战风车
　　所谓风景在路上，飞狐陉现在是被编号为"X418"的县道，并行的有凿山架桥的张石高速（G18）。县道中有一个名为"岔道"的小村庄，我们在此下车，村后崖壁上有八个古怪的山洞，村里人说那叫"八仙洞"，是天然形成的，但我们没有时间去探洞，于一家路边小馆以荞麦面，猪头肉解决午餐。
　　坐了一上午的车，有些饥饿，难免多吃了些，终于成了我的要害。科学地讲，饭后最好休息一小时再开始运动，但为了赶时间，不得不立刻整理行装，负重上路，我的背包大约有18公斤，包括帐篷睡袋，户外徒步野营装备，两天的饮用水和食物。背负这些，正常速度行走，也算是剧烈运动吧，更何况是爬坡。一公里后，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小腹开始微微绞痛，这显然是饭后立即运动的后果，这种绞痛会随着运动越来越严重。
　　唯一的办法是放慢速度，放慢再放慢，停下来给山坡上的羊群拍照片，观察一朵野花，用望远镜看岩石上一只近两尺长的大猫头鹰，在草丛中寻找野草莓。用山野的有趣转移肉体的不适，慢慢度过适应期。饭后运动使不少队友感到不适，我们结成后队，用对讲机跟前队保持联系，在路线可能分岔的地方，前队会停下收队，绝无埋怨，后队也绝无气馁。抬头望去，高处有一架风能发电站的风车，以此为路标。飞狐陉的奇峰怪石，到此，已经成为漫坡草坪和绿松成林，小狗"丫头"全然不知疲倦，窜上窜下地撒欢。
　　很快就要到山脊，穿过一小片杂树林，跪在地上捡了几枚野草莓，还未成熟，酸味大于甜味，但清爽而生津解渴。抬头看见山脊有一条土路，大牛正站在路边招呼我们，爬上去看到大牛脸上有些失望，他有点伤感地说："两年前，这里还是完整无缺的草甸子。"他是指山脊上的风车阵，爬上山脊，才发现风车原来这么多，成百上千，为建这些风车，在绿油油的高山草甸上开出四、五米宽的道路，翻开黄色的泥土，仿佛剥开皮肤露出肌肉的伤口。
　　风车道路宽敞寂静，偶尔遇到一支施工队，巨大的吊车在荒野中庞然触目，它正在搭建更加巨大的金属风车。人类为了改造和利用自然，制造出这些钢铁机械，给人力量的象征，力量给人安全感，但合理使用力量才是智慧。为了减碳排放，我们诉巨资大力发展水能风能等清洁能源，但建造水能风能时如果破坏自然环境，还能算是清洁能源吗？人类的力量再强大，相对自然也是渺小的。不能合理使用力量，有多大的力，就会有更大的反作用力。

（空·吉诃德大战风车 作者：蒙古星星）
　　但愿大自然的自愈能力能弥合那些翻开的土路，以上质疑风能的言论只是唐·吉诃德刺向风车的矛。
　　为了避开风车阵，我们绕到背面山坡的草甸，在野百合、花荵、马兰花、漏卢、铁线莲的花阵中穿行，忽尔走进一片落叶松林，树距宽大，地上陈年积累的松针，绵软如同沙发，天色渐暗，云层渐厚，雷声在远处闷响，要下雨的样子，林缘是一块高崖上的平地，就此扎营。我们今天走过的这道山梁，叫骡切崖梁，是摆宴坨的一部分。

摆宴坨之巅
　　在松涛声中入睡，在日出时醒来。千峰隐现，山崖下，白雾直泻天边，天空上，霭云层层叠叠。白雾和霭云在天际线的夹角，是一座远峰突兀，朝日正从峰顶缓缓升起，霞光万丈，云雾幻彩，玫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绽放。大牛说那座远峰就是茶山，右边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平梁就是东甸子梁。三年前，我们曾登顶茶山，穿越东甸子梁。如今在晨光中隔着云海看望它，仙山胜景，恍如梦境。
　　今天我们要在荒野跋涉二十公里，登顶摆宴坨，然后下撤到大探口村，回到人间。爱默生说："大自然从不平凡。最聪明的智者也无法穷尽自然的秘密，不会因发现自然的完美而失去好奇心。对智者来说，自然决不是一个玩物。鲜花、动物、山峦愉悦了他纯真的童年，也映射出他睿智的盛年。"我们的身体在野花绚烂的童年，我们的思想在高广缈远的盛年。
　　露水濡湿裤脚，晨风清洗肺腑，草坡青翠到灵魂里去。我们攀升陡坡，翻越堍岩，穿过绣线菊白色的花海，进入金露梅黄花的迷阵。山脊是一条狭长的草甸，两侧是浓密的华北落叶松林，一条美妙的草廊，林间鸟声婉转。抬头仰望，摆宴坨山顶一块突兀的石阵在云际伫立，埋头攀升，汗水滴在脚边紫色的耧斗菜、雪白的银莲花、粉色的假报春、婀娜的矍麦、纤纤的勿忘草。蝴蝶还没睡醒，蜜蜂伏在虞美人的花心。
　　摆宴坨海拔2306米，是一块平坦的甸子梁，现在也已经修建了一些风车。致高点是裸出草地的一片岩群。摆宴坨名字的由来据说可上溯到春秋战国时期，赵襄子在此附近设宴，阴使厨师以铜木勺杀死赴宴的代王及从官。后人遂将这座山命名为"摆宴坨"，如果按此说法，摆宴坨的命名，已有两千多年历史了。

（绿色走廊 作者：空游无依）

通往大探口的草莓之路和碎石之路
　　实际上，到达摆宴坨，只是我们计划里穿越路线全程的一半。沿着建风塔而修的土路走了一小段，我们又钻进了松林，林木间隔疏朗有致，没有道路，地面草叶青葱松软，以GPS确定方位，向北而去。
　　林间漫步，如果不是赶路，是最惬意的一段行程。最令人惊喜而又遗憾的是我们发现，走着走着，林间草坪上的植物越来越单一，这单一的物种，叫做野草莓！
　　林中深处，野草莓一望无际，铺满树林。可是，这里海拔偏高，野草莓现在还没结果，还只是零零星星地开着白色的小花。我们只能"脑补"鲜美的野草莓无边无际的景象--要到七月中旬吧。
　　林间有些野牧的奶牛，好奇地看着我们，小牛冲着鲜艳的防雨罩跑来，看到是人，又吓得扭头逃走。穿出树林，又沿着风塔公路暴走爬升，周围多是草甸，远处有羊群和牧羊人，但实际上这里离村庄还很远，这里大概是一片牧场吧。
　　渐渐走出风塔区，狭长的山脊由风蚀的沉积岩铺成，表面光滑，而岩中内容丰富，垒叠成残墙状，宛如人工，却是天然。远远看见七八个山头之外，似乎有人影，细小如蚁，若不是会动，以为是树或岩石，长呼大喊，隐隐听见有回应声，用望远镜察看，竟然是另一拔背包拄杖的驴友。
　　一时兴起，跟伙伴们说："怎么样？咱们抄上他们？"顿时群情高昂，跃跃欲试。于是整顿行装，灌一大口水，开始埋头暴走。节奏，掌控步伐的节奏。略不停歇，顺着山峦的起伏上升，下降。上升，下降。终于在下山前的垭口追上了那支队伍的队尾，聊了几句，得知他们也是来自北京，系从空中草原，也就是西甸子梁，徒步穿越至此，目的地和我们一样是大探口村。

（绿野仙踪 作者：黑白灰）
　　下山的路恐怕是最艰难的一段，那是一段清晰漫长的碎石路，海拔降低，已经离开高山草甸区甚至灌木山区，山体乱石穿空，贫瘠干燥，露出太行山险峻峥嵘的地貌。路面被拳头大小棱角分明的石块铺满，倾斜向下。每一步都要瞬间判断清楚，避免崴脚和打滑摔倒，不可稍微分神。节奏，掌控节奏，身后有人脚步离你越来越近，也不加速，前方有人越来越慢甚至停下，也不要减速。路面虽极差，但却还宽敞，稍一侧身，就能超过去。保持节奏，此时要超越的，其实不是任何人，只有你自己。集中注意力，匀速前进。海拔越低，天气越热，汗水浸透全身，裸露的皮肤象在被油煎火炙，唯有不停地走，才有一丝凉风。道路消失在远处的拐弯，拐过去后道路又延伸到下一个拐弯。勿急躁。掌控步伐节奏，集中注意前方三五步可落脚点，避开楞角分明的浮石。
　　远远看见村庄，也不加速也不减速，只是机械地走，汗气从头顶蒸腾，灵魂出窍，在空中指点。在村外遇到第一个牧羊的村民前，把最后的半瓶水浇到头顶，召回灵魂。上前问道："您好，这是大探口村吗？"他又惊讶又好奇地看着我："是啊。你从哪里来的？"
　　好了，马上就有冰镇可乐，马上就有大西瓜，马上就可以卸下背包，敞开胸怀兜凉风了，马上就可以坐在荫凉里，把鞋脱掉把腿伸真。艰辛的运动让人的欲望变得如此简单，生活多么美好！
（文字作者：空游无依）

苍翠的山峰 作者：电台情歌

荒野中的营地 作者：黑白灰

日出前 作者：黑白灰

日出后 作者：黑白灰

 
脸上的玫瑰 作者：电台情歌

摆宴坨顶峰 作者：电台情歌

远方的路 作者：黑白灰

在雾中 作者：空游无依

山势峥嵘 作者：电台情歌 

林间的野牧 作者：电台情歌

荒野中的小狗“丫头” 作者：空游无依

孤兀 作者：空游无依

花间穿行 作者：空游无依

幽林 作者：百花

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 作者：空游无依

神秘的八仙洞 作者：空游无依